@Work·Trailblazers17.04.2024

重新定義霓虹藝術 守護傳統工藝 | 香港霓虹燈藝術家 陳家倫

我們總是說香港是國際城市,然而在荷里活大製作中,對香港的描畫仍離不開那些五光十色、錯落有致的霓虹城景。霓虹燈在香港人眼中,又總離不開其「招牌」功能。因著霓虹光管的可塑性,即使複雜如繁體中文字型,亦能以霓虹光管清楚呈現,加上其紅紅綠綠的眩目效果,使之成為上世紀香港繁華景象的指標。其實霓虹燈的角色不應被規限於「燈箱招牌」的領域,香港霓虹燈藝術家陳家倫(Chankalun)就要一改大家對霓虹燈的「招牌」印象,她更指,霓虹燈作為創作媒介,將藝術與科技結合,當中的萬變組合與可塑性是其他創作媒介無法相比的,亦是令她一見著迷的原因。

Text: Goosie Lam
Photo: Raymond Chan, La Prairie, CeeKayEllo Limited
Guest Photographers: @ngok_ho, Chankalun
Special Thanks: Polaroid Asia Community

由藝術策展到與霓虹結緣

每當一項傳統技術要被載入歷史前,總會引來一番懷緬的潮流,霓虹燈正是其中之一。隨著科技發展,LED燈箱冒起,霓虹燈招牌逐漸被取代,工藝技術亦逐漸失傳。或許因為霓虹燈在港一直與藝術創作風馬牛不相及,極其量旅客「打卡」留念的背景,可以談上一點藝術成分。陳家倫回想初次接觸霓虹燈藝術,緣於2018年一次展覽:「那時我為『My Light, My Hood』展覽同時擔任主辦及策展人,主要負責設計展覽場地的空間佈局。那次展覽以六位藝術家的作品為主軸,他們各自以自己的創作媒介,演繹他們眼中最具特色的香港。六幅作品再由一位擁有60年經驗的本地霓虹燈老師傅以霓虹燈添上點綴。」

為了為每件作品設計不一樣的展覽空間,陳家倫需要與藝術家及霓虹燈師傅緊密溝通,「正是與他們溝通的過程中,我發現霓虹燈製作殊不簡單。展覽的其中一幅作品,以霓虹燈作畫框,就像香港的霓虹招牌,默默點綴著城市街道;而另一幅作品,師傅則以霓虹燈製成閃電,配以畫布上的人,呈現一個被閃電擊中的效果。你可以看到霓虹燈既有自身限制規範,卻同時富有無窮創作空間,這讓我對霓虹燈創作萌生興趣。」陳家倫笑言,製作霓虹燈就如參與奧運項目,一條看似普通的長燈管,在加熱、扭曲燒製過程間不斷變化,身體要如何移動、雙手要握哪個位置、如何配合玻璃變化而作即時應變,加上電極原理等科學知識與計算,並非一招一夕學成,亦難怪這種工藝技術買少見少。

變化萬千的霓彩藝術

在接觸霓虹燈前,陳家倫亦曾輕看了這門藝術。「先前說過霓虹燈製作涉及玻璃、電流與氣體的結合,只要三者之一有所變化,成品已經大不同。例如玻璃質地的厚薄、玻璃燈管本身的顏色、燈管中塗抹的螢光粉,還有製作過程中注入的氣體種類、氣體的多寡,以及電流及電壓等等,都會影響成品的效果,亦因此造就其千變萬化的可塑性。」要同時掌握三種元素以及其各自變化,可以想像其製作原理殊不簡單。「單是霓虹燈的顏色,除了玻璃管本身的色調,不同顏色的螢光粉與氣體,幾個元素之間亦會互相影響,簡單說就有點像美術堂時調水彩一樣。例如我身後的一組綠色的霓虹燈,與另一組黃色的霓虹燈,同樣加入了藍色氣體(Argon),一組用上白色螢光粉,產生了如植物一樣的綠色,而另一組則用了黃色螢光粉。水彩調色後,還要加入電流,不同的電壓亦會讓顏色效果起變化。」這時,陳家倫特別將工作室內幾件作品亮起,其中一件奪目的粉紅色的作品《Every Body is a Beach Body》馬上嗡嗡作響,「那正是電流發揮的震動與閃電的效果。」

與La Prairie合作的大型裝置《Light as Air》於大館展出。(CeeKayEllo Limited)

問到大眾對霓虹燈藝術的最大誤解,陳家倫二話不說指是「嘥電」。「很多人誤以為霓虹燈作品很耗電,其實霓虹燈跟 LED 燈一樣要用火牛,電腦每天的用電量比霓虹燈火牛用多十倍的電量。而霓虹燈電壓之低,即使被電到也只有癢一癢的感覺。另外,玻璃本身是可循環物料,即使打破了,既可溶掉重新成為原料,亦可以重新焊接。」細研陳家倫的創作,會發現當中充滿愛,其中《Every Body is a Beach Body》以愛惜自己身體為靈感,亦是她的代表作之一;而另一件與La Prairie合作的大型裝置《Light as Air》,更見她對大自然的愛。「Light一字是光,亦可以解作輕盈。作品於大館中庭展出時,遠看像是浮於空中的玻璃燈管,然而其總重量卻絕不輕盈。」陳家倫指,這件作品以護膚品牌回收的玻璃瓶升級及循環再造為物料,實踐可持續創作的概念。」陳家倫特別拍下展出時的縮時影片,可以看到作品的光線不斷變化,原來作品的亮度與當時瑞士蒙特勒的實時空氣質素指數相連,藉此提高公眾對空氣污染的注意,宣揚可持續與環保發展的訊息,更使之成為香港首件具有互動元素的霓虹燈裝置。

將霓虹「文化」帶回家

發現了自己對霓虹藝術的興趣,陳家倫於是四出尋找師傅求教,卻遇上重重難關。在香港,霓虹藝術仍屬較冷門的範疇,皆因霓虹燈在香港一直以來都是一個行業,而非藝術文化。要數霓虹燈藝術最盛行的地方,陳家倫指現時以美國的發展最為健全與蓬勃。「就如玻璃、雕塑、油畫、陶瓷等有其專門學科,當地大學亦將霓虹燈製作視為一個學科,讓有興趣的年輕人可以有系統地接受教育,同時亦將知識傳承。當地既有富經驗的老師與師傅工匠,更有不少年輕的霓虹燈藝術家。很多對霓虹藝術有興趣的人都會特地前往美國深造,他們不單只是將電腦繪好的設計圖燒製成霓虹燈作品,更有人專門探索玻璃或是不同氣體的可塑性。」

至於香港,行內的師傅將技術視為獨門謀生知識,當然不易外傳,而這種行業文化讓霓虹燈停留於招牌的應用。對於某些天馬行空的意念,於本地亦未必能夠製作,因霓虹藝術創作的工具及器材與招牌製作有異,要在港尋找合適器材更是困難,加上各種氣體的價格與管制等種種因素,令香港的霓虹燈藝術依然較為非主流。

守護傳統工藝 啟發女性參與

陳家倫於是開始放眼全球,透過「The Neon Girl」計劃,她向世界各地的六位霓虹燈大師級工匠及藝術家求教,於香港、美國、法國、荷蘭、台灣與日本跟隨不同的霓虹燈師傅學習。這次訪問相約於農曆新年前,她特別從法國巴黎回港。「因為得到前輩的推薦,我現在於巴黎一間公立學校就學,與當地高中生一同學習霓虹燈藝術。這課程以科學原理為主,亦有關於工業安全和藝術史等科目,而且全以法文授課,所以我還得額外修讀法文,對我來說是很大挑戰。這次請假回港僅兩天,與家人團團聚,之後回到巴黎便要馬上應付一連串法文考試。」雖然難關重重,陳家倫依然笑著應對。她熱切期望修畢課程後,獲得「國家級認證」,能有助她在霓虹燈藝術上的發展,並將霓虹藝術帶回香港。

看著工作室滿滿的玻璃燈管,再看看枱面上交錯的電綫,不禁會聯想到「危險」二字,陳家倫的家人想必對此曾有意見。「霓虹燈無論是工業或藝術都由男性主導,這情況不僅限於香港。」作為香港的少數,而且是更少數的女性代表,陳家倫希望能推動霓虹藝術發展。為著守護霓虹燈以及其他不斷流失的香港傳統工藝技術,她於年前創辦了非牟利組織 HKCRAFTS,希望守護及傳承珍貴的歷史。「我相信不少女生對霓虹藝術亦有興趣,只是不知從何入手。就如我的經歷,在港不容易有學習機會,唯有跳出框框找不同方法學習,再到外國研究。」回港後,她也曾找到願意傳授知識的師傅,然而,跟大部份國家一樣,霓虹燈傳承技術始終沒有系統,甚至正式途徑。「既然我擁有這個工作空間,不如嘗試教學,即使我只是教授一些基本的知識與技巧,亦至少慢慢讓更多人接觸到這門藝術。」

陳家倫在一次Kitdo慈善展覽中看到這件photography作品,攝影師Nikola Lines捕捉了兩位印尼籍姐姐扶著一位菲律賓籍姐姐的情景,這位菲律賓籍姐姐照顧老人家時,老人家跌倒令她被壓傷而導致行動不便,更被僱主無情解僱。雖然她們三位語言不通,經Bethune House認識成為了好朋友。Nikola捕捉的這個畫面令陳家倫很感動,所以想藉著霓虹燈把她們互相扶持的心串連。

陳家倫

陳家倫(Chankalun)因一次為藝術展覽設計空間認識霓虹藝術,遂嘗試從不同途徑了解這項工藝技術,由本地的霓虹燈師傅到其後藉The Neon Girl計劃到訪美國、法國、荷蘭、台灣與日本等來自世界各地的霓虹燈工匠大師及藝術家。曾與La Prairie合作,以回收瓶製作全港首個互動霓虹燈裝置,宣揚可持續環保訊息。她更創立非牟利組織 HKCRAFTS,藉此守護及傳承珍貴的香港傳統工藝技術。